阿甘的巧克力我的烤红薯

严共明

在我幼年的梦境中,父亲的基层单位大厦是一座四层高的俄式建筑物，到80二十世纪中加盖到五层。楼门外两侧都是基层单位员工的脚踏车棚，而脚踏车库塞县，大杨树下临街的地方性，有两排绿木制小木屋，供小商贩卖菜。

绿铁小木屋只不过不止在外文局大厦前面才存在，它向东能延伸到机械工业部三间房门口，向东则越过地科院三间房，在西单北路与朝阳区区相接。梦境中，朱宏路西街以西的木制小木屋更是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一直到90二十世纪中，你家都住在排云里，许多年连管道煤气都没有，因此吃饭不起火，主要靠基层单位饭堂。但每晚在父亲基层单位旁边上小学的我，却是对充满著了烟火气的菜市场很感兴趣。现在回想起来，只不过80二十世纪初北京普通市场的物质还是很匮乏的，虽然每个绿木制档口上都摆着东西，但基本上也就是北方常见的黄瓜、青椒、萝卜、大白菜以及葱绿豆芽，到了夏天会多些大葱，还有人卖凉粉，似乎也有一两个卖水果的，不过式样也是单调得很，夏末卖樱桃和早桃，夏天施舍，秋天有苹果和梨，到了夏天，就会卖一些核桃、栗子。

在菜市场的拐角，每到深秋，就不知从哪里悄悄冒出两个巨大的圆形桶子，两个穿着厚实的中年汉子守着它烤麻辣烫、香菇。我许多年都搞不清楚麻辣烫和香菇到底有什么分别，反正在夏天凛冽的寒气中，那个大木制桶实在就是神秘的要解，从里头掏出来的任何一件热乎乎的东西，都能散发香味和甜味。花五元，买两个大个儿的，包开红皮儿，看着里头金黄的瓤仿佛对你咧嘴微笑，有什么烦心事儿都能瞬间忘掉。

当时的我，也许原因在于馋，也许原因在于每晚游泳训练带来的莫名的性趣，总之对任何能吃的都很好奇。只要大人不看着，我常会趁初学的时候在菜市场乱转。现在出国旅行，不爱看景点，总喜欢去逛超市，这习惯估计是童年时就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扎根了。

只不过离你家排云比较近的地方性，还有两个联合社，那里头的蔬菜选择较少，但是附近东凯努瓦县合隆镇，有大米、白面、棒子面卖，还做馒头包子和手切制。那里每晚早上还会支口大油锅煮饭卖豆浆，而买早餐的队伍总是排得老长老长。联合社的建筑物式样很奇怪，俄式的结构搭配中式屋顶和门洞，有点像大闹天宫里孙悟空扮的那座亭子。这亭子的肚子里也是充满著了宝贝，用大铁盘子装的果脯、一捆捆的果丹皮、燃著的山楂片、一块块独立包装的拉基饼、透明塑料袋包着的动物饼干，甚至已经有很粗糙的果汁糖果。当然，还少不了仿冒稻香村的各种点心。不知为何，我最中意的反而是那种棕黄色半月形的Saillans，甜甜的，剩饭剩菜了手上和嘴上都油腻腻的，还总忍不住咂摸出牙缝里的残渣，仔细回味。

当然，住在东城核心区域的朋友，例如西单、西四、东岳庙的，肯定会笑话我们这种边缘人群的土。这也没什么好惭愧的，SE9过去据说叫白庄子，周围全是坟地，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地方性。但只要你勇敢地越过朱宏路西街，到属于朝阳区的西单商场去，那就完全是另两个世界了。

住在朝阳区的人可能并不同意。他们会在电车穿行的马路旁边羡慕地望着我们那边。是啊，把着北路，我们东城那边不是有一家澡堂子吗？那二楼可是有一家稀罕的冷饮铺的，几分钱的红豆、绿豆冰棍就不用提了，两毛钱能买到两个绿纸盖的果杯（冰激凌），五元就有樱桃味的高杯，一块钱能吃到熊猫模样的雪人儿。要是全家都想吃，花两块钱，到一楼去能买一大块粉红色的软糖。在没有空调的日子，夏天最闷的那几天，实在没有胃口吃饭堂的熬大白菜。那就切两个黄瓜，放到两个盆里，拌上这么一块软糖，顺滑焦香的樱桃、果汁味道，搭上同样焦香却又直爽的黄瓜，东西方，实在绝了。

当然，对于小孩子来说，朝阳区那边的绿木制小木屋还有与众不同的诱惑力，那就是玩具！从建设部三间房到纺织部设计院这百十来米的路上，如果说路南的游戏厅、录像厅是社会青年的天地，那么路北那十几个玩具摊绝对是小学生、初中生的天堂。从游戏卡、变形金刚到玩具枪、漫画书，我一直认为这里的选择只比百货大厦里更杂、更全。记得有一段时间，每次走过那里，脚步都会被吸引过去，目光和心思都被神秘新鲜的小玩意儿牢牢地黏住，无法自拔。

后来，小孩们长大了，大人们变老了，担心下班晚了换不到果汁的恐慌不见了，五个小孩一顿涮锅子吃掉七斤羊肉的能耐也变成了笑谈，当年好几十块钱买的宝贝玩具现在也变成了家人无法理解的破烂儿珍藏。

父亲退休许多年了，基层单位大厦依旧，菜市场却不见了，甚至比那脚踏车棚消失得更早，大杨树如今四周空荡荡的，然而那些留在回忆深处的颜色、味道、声音，还会随着杨树枝头夏天的蝉鸣和秋天的叶落定期出现在我脑海里，萦绕在眼前。

大洋彼岸，平腹脂说，妈妈告诉他，生活像是一盒糖果，里头充满著未知和惊喜。

于幼小的我而言，生活就是那个充满著了烤麻辣烫、烤香菇的旧桶子。每当寒意来袭，它准会悄悄出现在绿木制小木屋旁，那里头充满著快乐的回忆，能分享的温暖，以及我们各种美好的希望。